一座并不存在的山
阎安
攀登秦岭
你不能松手 也不能松气
必须一口气上到最高处和最险处
华山上可以远眺的东海日出
太白绝顶上沐浴远古的积雪
还有那些湖泊中千古沉郁的湛蓝
最美的地方 在你感到自己
已经快迷失了方向的时候
在绝险处与你猝然相遇
很多年中我一直在寻找秦岭
在七十二个峪口和更多的峪口中出入
像一个梦游的人 却只能与它的小名相遇
真正的秦岭 永远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在你不能到达的地方
在秦岭中 我一直试图找到一座山
它有最适合的高度 植物 动物和气候
隐者的尸骨或者他们刚刚离去时残留的体香
可以让我看到大秦岭两边
最伟大的事物
北面是黄河
南面是长江 黄河意味着
黄沙万里 悬崖万里 浊流万里
长江意味着苍翠万里 清流万里
浮云 雾霭和忧伤万里
让我看到 山两边的鸟怎样在四季中哀鸣
徘徊 怎样在试图飞越秦岭的路途上
在用尽体力后迷失 坠落
有时也侥幸逃生 从一条大河边
回到另一条大河边
但我知道即使我寻觅至死 秦岭
也不会给我这样的高度 正像如它
分开了长江和黄河 两个雄心勃勃的孩子
两个独立地冲向大海的孩子
正如它看着两条河流打架
看着两条恶龙打架
终于看不过眼了
也只能以母亲的身份
独自抹抹眼泪
如今 我都快要老了
还在孤注一掷地 寻找那座山
那座名叫秦岭的山 那座
被它的众多的小名淹没的山 那座
也许并不存在的山 山的南面和北面
我的爷爷老了 父亲母亲老了
他们面河而居 相继死去
我的情人也老了
我的故乡也老了
而野草 山谷中变为滩涂的湖泊
让白云和黑云
压得更低
我一直崇拜的山
秦岭 仿佛一座并不存在的山
像一面镜子一样 许多事物消失之后
我也消失之后
我们最理想的结局
就是成为它镜像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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